撰文：李瑞山醫生（香港中文大學傳染病學講座教授）
《醫．藥．人》 第 73 期
五月上旬，媒體多次報道有毒扇貝流入香港市場。政府專家和學者均警告市民暫時不要吃扇貝和其他雙貝類海產，其所含的麻痺性貝類毒素，可導致嚴重後果！這令我想起月前看過的電影「魔疫」……
《聖經》中《出埃及記》記載：上帝為了向埃及人顯示力量，帶來十場瘟疫，最後法魯王釋放希伯來奴隸，摩西順利領導他們離開埃及。事情發生在公元前一千多年，當中的第一次瘟疫，是上帝將尼羅河變成血河，除了令成千上萬的魚死去，更使埃及人無水可飲。電影「魔疫」以《聖經》所載瘟疫為題材，當中不少血流成河的影像，有點觸目驚心。
傳說中的疫症
歷史學家和科學家在分析這件事情時，懷疑血河極可能是紅潮的一種！紅潮其實是一大片浮游藻類微生物（Phytoplankton）。牠們既是微生物，又像植物一般懂得以光合作用製造食物，是水上生物的主要食糧。雙貝類海產是以過濾方式攔截水中食物，故此體內存有大量浮游微生海藻。平時微生海藻浮游在水中數量雖多，但由於太過細小所以並不顯眼。當一整片浮游微生海藻聚在一起時，所含的色素便變得濃烈起來，成了偶爾出現的紅潮。
海藻含有可致病毒素Paralytic Shellfish Poisoning（PSP）Toxin，毒性和海藻數量成正比。試想一隻貝類海產過濾上億浮游微生海藻，假使水中海藻數量增多，作為人類食物的扇貝自然成為食物中毒的泉源。
過去幾年，傳染病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在家禽或人類身上。某天宣布不能吃雞，還來不及解禁又輪到勸喻勿吃豬，不到幾個月又有中毒淡水魚……是上天跟我們作對嗎？今次的扇貝事件，將平時相對安全（除了要煮熟外）的貝類食物也要打進冷宮，不禁令人懷疑是否《聖經》所載的末日將至？
是天災還是人禍？
有毒扇貝和紅潮有關嗎？
海藻其實種類繁多，導致紅潮出現的只是其中若干品種，而有毒扇貝的出現實際反映了產區海面有大量海藻類生物浮游。
為甚麼海藻會增多？海藻和其他生物一樣，需要適當的養料和環境，而陽光更是不可或缺。沒有陽光便沒有光合作用，而海藻一般在海面浮游的原因是要佔有利位置吸收陽光，其次的是一些生長元素，當中包括二氧化碳、磷酸、阿摩尼亞和氮化合物等。當幾種元素聚集一起時，浮游海藻便進入快速生長期，不過，在正常情況下養料會逐漸減少，所以海藻的生長是不會無了期的。所謂海藻生長其實就是牠的急速繁殖，假如配合風勢和適當溫度，更可以快速擴散。
自然的陽光、一般的養分……這都不應該是造成鋪天蓋地的紅潮的主因。其實人類城市排放的污水，才是浮游海藻出現的一個重要誘因。城市是人口密集的地方，我們每天工作吃喝娛樂，同時產生的排洩物亦分量驚人。城市人居住的地方都有沖廁設備，只要輕輕按鈕，甚麼排洩物都消失於無形。現代人厭惡糞便的程度很高，如廁後莫不急急離去，以為這些厭惡性的東西會自此蒸發。
糞便確是隨污水被沖到大海，但是大海其實並不很遠，我們視為廢物的東西令海岸線所含的「養料」增加！多了養料自然刺激有毒海藻生長。如果紅潮和其他海藻湧現是災難，那麼這是人為而不是天意！
何必偏偏選中扇貝？
為甚麼會是扇貝？城市發展帶來的是密集的人群，要餬口的人成千上萬計，所需食物的分量其實大得十分驚人。我們已不能回復原始社會的模式，單靠狩獵或後院耕種不足以維持城市人口的生命，你我每天所吃的食物幾乎全部來自大型農場和機械生產。扇貝是海產食物，但絕不是由漁民一隻一隻捉回來，而是來自企業化的養殖場。這些養殖場不會建立在海洋中心，而是靠近海岸線。紅潮或任何海藻群的滋生，自然容易影響到這些和農場沒有兩樣的養殖場！
有趣的是，貝類海產的健康並沒有受海藻影響，牠們並不是受細菌感染，只是過濾了大量浮游微生物並在體內積存！扇貝沒有病，中毒的是人類或其他吃扇貝的動物！在這件事上，人類似乎是自作自受了－－糞便被沖出海岸線，促進了有毒海藻的生長，而扇貝養殖場又在附近海面，為愛吃海產食物的人帶來中毒的大好機會。
扇貝中海藻毒的情況可以預測嗎？這是政客最喜歡問的問題，而且預設答案：「政府監察不力，缺乏信息交流。」其實有毒海藻有過千品種，現時沒有絕對有效的預警系統。各國官方和民間團體有不同研究提供有關海藻生長數據，但是絕對達不到預測甚麼地方地點時間會有危險性。本地也有紅潮的研究活動，對我們了解海洋生態甚有幫助，但也談不上預測！
大銀幕的小啟示
文首談及的電影「魔疫」，對某些觀眾來說可能只是提供了娛樂和感官刺激，沒有考究內容。電影的演繹反映了編劇確實做了不少研究，這種認真的處事態度可以打動人心，最少刺激了我重讀《聖經》，也促使我思考紅潮的公共衛生意義。不過有宗教人士可能會覺得反感，認為是譁眾取寵，有斷章取義的嫌疑。毋庸置疑地，大銀幕有其震撼力，也使我們透過電影這個媒介更加認識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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