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Donna
《醫.藥.人》 第 11 期
年輕總是充滿迷惘,搞不清自己的前路。小學生時代「我的志願」無論多偉大或多微小,都一併拋諸腦後。搖擺不定的除了是年輕的迷惘,也是年輕的情緒。像許多年輕人一樣,香港中文大學藥劑學院副教授李烱前在初完成中學階段的時候,也是一般的迷迷惘惘。他用「迷失」來形容中學畢業的心情,一直都問自己:我究竟想做甚麼?到了預科階段,這種迷失才找到倚傍。
李烱前怎麼不是醫生,不是文學家,也不是音樂家而從事藥劑?
大抵可以用四個字形容--顧慮周詳。
不少人的抱負都是要當一個醫生,除了是薪高糧準之外,高貴的專業身分也令人心弦嚮往。李烱前做了藥劑師而不是醫生,中間有更深層次考慮。
抉擇--醫與藥
「讀預科時,我開始發覺自己對人體結構、病理及醫學等有興趣,也想過讀醫科。但你知道,我們那個時代,只有香港大學才有醫科可讀,且不是輕易可以入學。當時,我兩個哥哥都在美國讀書,所以我也沒打算在香港報讀大學,順理成章的去了美國。」
「去美國讀書可以說是我人生最大的轉捩點,真正了解到自己喜歡的科目,當時我也曾經想讀醫,但最後都是選擇了讀藥劑。那時候在美國,要入藥劑科也不是容易,在讀書這幾年間卒之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興趣--喜歡醫科,卻並不想當醫生。做醫生的體力付出是相當大的,因為我患過小兒麻痺症,自覺應付不了醫生當值時或做手術時需要長時間站立,而且,若在急症室工作,救人是三步拼作兩步爭分奪秒,我是否可以勝任呢?會不會因為我而影響了救人的工作呢?從多方面考慮之下,退而求其次揀一個比較二線的藥劑科目,我認為是更加適合自己。」
畢業後,原本打算繼續升學的李烱前雖然在美國住了5年,可是一顆心仍然牽掛著香港。
「其實不是不適應美國的生活,我與鬼仔玩得很投契,不過,若是有選擇的話,我仍是選擇返香港。在美國始終沒有根的感覺,那種種族的疏離仍然存在,美國人在文化與價值觀的取向,使我無法認同。那時候想,回來看看,看環境如何才作打算。」
試練--成熟的代價
當時藥劑學在香港並不普及,一般人對藥劑師的認識都是止於在醫院藥房配藥的人,李烱前回港,只是抱著看看有沒有發展機會的心態,誰知這一回來,就再也走不了。
「回港之後,我在一家私家醫院中工作,這一做就6年長,在醫院中工作得很愉快,因為私家醫院不同公立醫院,自由度比較高,好像那時候我們推行臨床藥劑服務和單一劑元派藥方式,在80年代初期,這些新的服務可說是很嶄新的嘗試,直到現在,這家醫院仍是沿用我那個時候建立的方式運作。」
「以前年輕,仗著一鼓作氣,又遇著在私家醫院工作的醫生都是勇於試新的人,給予我很大的自由度。在那個時期,我學了很多,得了很多寶貴的經驗,諸如一個新政策的推行,不能只從藥劑師或藥房的角度出發,也要在其他部組的角度去考慮,例如新制度推行會不會給護士或病房帶來許多不便?若真的帶來不便,又是否可以改變一下,令這些新制度不會為其他人帶來太多麻煩?一方面是把變化所帶來的衝擊盡量減低;另一方面,就是使抗拒感減少。」
在這家私立醫院工作的6年,李烱前承認是他人生中很愜意的時光,除了因為有發揮的空間之外,更重要是認識了現時的太太。李烱前認為,他現在朋友多,而且,不少問題去到他手裡都可以迎刃而解,這些「本領」,得歸功於那個初出茅廬被磨練的時代。
在美國讀書那幾年亦把李烱前訓練成一個思想開通的人,明白美國文化和中國文化的不同,其中最大的得益,是學習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論兒子,我是家中最小的,父母習慣事無大小都為我們編排妥當,自小就甚麼都不必擔心。去了美國,就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人亦變得獨立。」
處事--慎而重之
當年,李烱前因為考慮到自己有小兒麻痺症所造成的不便而放棄讀醫,是不是有一點的遺憾?
「絕對沒有甚麼遺憾。每一個範疇都有它的特點,我相信若我讀了醫科,我對社會的貢獻可能沒有讀藥劑的大,醫生是一個已經發展成熟的行業,很難競爭,藥劑的發展空間較多。」
「以這幾年來說,政府和公眾對藥劑這個行業開始關注,我在這一行的資歷較深,可以發揮到影響力,做到有意義的事。像我這個年紀的人,事事都會講求實際,所投資的事一定會計算回報,不同於當年我在美國初回港,因為年輕,錯了可以重頭再來,現在實在負擔不起這種奢侈。其實,進入藥劑這個行業對我來說,也是錯有錯著。」
可以這麼說,李烱前是一個很「計算」的人,不會有「一時衝動」的錯誤,從他選擇讀藥劑而放棄讀醫,可見他的顧慮周詳,李烱前亦承認他做每一件事時,都會先計算成果。
「我是個很實際的人,卻不是以金錢來衡量實際,金錢在我的人生中只是佔了很低的位置。或許應該說我是個很謹慎的人,每件事我會考慮得很清楚才會做,不會貿貿然想起就去做。我的同事若遇上一些很棘手的問題,總會走來找我商量如何決定。有這種性格可能是因為年輕時處事衝動需要付出代價而積下來的經驗,現在我做事都是想清想楚才做,好處當然是錯得少,但壞處是好像吃了豬油一樣,慢吞吞。不過,我仍是選擇這樣,最重要是先冷靜一下,因為在氣頭上妄下決定,幾乎百分百一定是錯。」
藥劑師--請多走一步
醫生,他的首要職責是為病人治病;護士,就是協助醫生照顧病人;那麼藥劑師呢?在我們眼中,藥劑師充其量只是一個在醫院內配藥的人,藥劑師究竟要做些甚麼呢?
「藥劑師,有人說是在手術室內幫助醫生量度麻醉藥的人;也有人說是在藥廠內製藥的人,不一而足。其實藥劑師的工作不只是在醫院內配藥,現時的藥劑師實在不應躲在藥房裡只做配藥的工作,應以病人為中心(Patient Oriented),現時藥劑師的角色和傳統藥劑師的角色已經全然不同。在醫院內,藥劑師走出藥房,去到病房和病人接觸,直接與醫生商討用哪些藥物,哪些療法最適合於病人;而在社區內,藥劑師是接觸藥物的前線人物。在外國,不少患了輕微感冒的人都會先找藥劑師諮詢意見,若是輕微的,藥劑師都會給予病人藥物以治病;若是情況嚴重的,藥劑師就會建議病人往見醫生。」
「在長期慢性病如糖尿、心臟或高血壓,藥劑師所扮演的角色就是病人藥物諮詢及醫藥知識的提供者,教導病人在藥物或食物上的控制。藥劑師可說是病人直接接觸的醫護工作者,因為有些訊息,病人是不能在醫生處得到的,而最適合擔當給予病人正確藥物知識的就是藥劑師了。」
傳統的藥劑都是躲在藥房之內,千呼萬喚不出來,市民如何得見?
李烱前說現時有些藥劑師辦的藥房,執業的模式與外國非常相似,這些藥劑師在藥房營業的時間內,只要你走進去找他,他就會坐下來為你解答藥物疑難。要做這一切,需要藥劑師主動走出密封的藥房,才可以和病人接觸。要求藥劑師摒棄以往三步不出房門的慣性,對某些藥劑師來說有一定的困難,但唯其如此,才可以作為病人的輔導或是扮演教育的角色,藥劑才會有前途。
「藥劑師在香港其實有發展空間,亦有個別有心人開始著力發展,不過離開我們的理想及外國普遍認同的水準,還有一段距離。在美國,藥劑師與醫生的角色有輕微的混淆,但我從來認為藥劑師不應與醫生的角色重疊,藥劑師應該恪守藥劑師的職責,諸如在病人購買藥物時可以給予意見,哪一種藥物較為適合?抑或是病人的病況已經過了可以吃成藥的階段需要見醫生。藥劑師可提供意見,讓市民有多一個考慮。現時香港某些藥房也有藥劑師當值為市民服務,模式與外國相當接近,若能再伸展至跟進病人的病情,讓病人可以諮詢更多藥物服務就更是理想。」
對於現時進修藥劑的準藥劑師,身為藥劑學院副教授的李烱前有甚麼忠告呢?
「一定要有自己的理想,不論理想是否可以實現,但心中一定要長存理想;第二,必須自己尊重自己,這種尊重不只是在外形上,也是自己所擁有的專業知識,另外,做事時,不要只在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多考慮別人的立場,試把自己放在別人的角度,問題就不是太難解決了。」
音樂--最愛大提琴
鏡花不可攀,退而求其次造就了李烱前在藥劑發展的機會。但是,在這麼多年之後,若要他重頭再揀,他說他極有可能不會揀藥劑。
「我喜歡文學、歷史和音樂。當然,這是興趣,撇開了現實生活的考慮。現時有這個想法是因為前途沒有壓力,若是在以前,先要考慮現實的生活問題,文學藝術就不可能成為必然選擇。」
原來李烱前懂得拉大提琴,據現場聽過的人說,水準不錯。
大提琴?怎麼不是鋼琴?不是小提琴?
「自小我都喜歡音樂,甚麼音樂也喜歡聽,不論古典的或是流行的,最喜歡是比較深沉的音樂。小提琴的音色太尖了,喜歡大提琴是因為它是個很好的工具讓你把心中想講的表達出來,另外,也是因為我覺得彈大提琴感覺很優雅。年輕時太過忙於衝鋒陷陣,沒有時間學,直到6、7年前,我的子女要學音樂,為了以身作則,就與他們一起學。」
「拉大提琴最重要是手指柔軟,才可以把感情抒發,我這麼大年紀才學,手指不夠柔軟了,唯有把希望寄託在下一代。我是比較喜歡一些深沉的音樂,有這個偏好可能是因為職業上的影響,因為早年我曾經做過幾個學會的會長,這幾年的訓練令我了解到作為一個領導者的責任,每件事都要經過慎重的考慮,除了考慮自己,也要為別人、為學會考慮,可能就是這些訓練使我的個性變得深沉,不輕易讓人家看透自己的思想。」
在李烱前頗為凌亂的辦公室內,放置了一個大提琴,據他說是希望早上回來辦公室時可以拉一下,晚上趁別人走了之後又拉一下。
結果?結果當然是想歸想,那大提琴還是不動如山的等待主人來彈奏。
經濟紅人格林斯潘原本學音樂,某天聽了個經濟講座,覺得很有趣,就放棄了音樂,跑去讀經濟,成就斐然。或許,某天,李烱前跑去做個音樂家,得到相同的際遇。人生事,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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